早前，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已表明自己將在下屆大選退下第二線，讓新的領導班子上位。因此這次大選備受關注的重大議題是「G4」（第四代）會不會經得起考驗，李顯龍會不會順利交棒。

選舉結果日前揭曉後，首先出現情況的是被視為第一號與第二號接班人的財政部長王瑞杰與工貿部長陳振聲雖然當選，但前者在東海岸（East Coast）的「集選區」（Group Representation Constituency）險勝，只得53.41%選票，對手是工人黨年輕領袖。後者在單一選區獲勝，但得票是63.13%，僅比人民行動黨（PAP）總得票率高不到兩個百分點。

熱門接棒人選支持度弱

這樣的支持率在PAP的要求來說，要當領導人是不合格的。以過去第一代領袖李光耀的要求，最低限度要達70%以上。李光耀本人便是一直高票勝出。今次李顯龍也以71.91%取勝。這樣的苛刻要求是出於領導人強勢勝出才能服人的想法。

對黨的要求也如此，一旦總得票接近60%或低過60%，便會被當成黨的危機已出現，非要作出全盤檢討與重整不可。這次李顯龍也視61.24%為掉進「紅線」，並答允致力重振黨的旗鼓。

不但第一號與第二號種子出現弱勢，該黨在盛港的「集選區」也輸給了工人黨。這個多議席選區有四席，PAP輸掉這選區的最大痛處是參選的其中三人是部長級（一名部長、一名政務部長、一名政務次長），集現任部長三人之力，可說是重拳出擊，結果輸掉了，說明經這次大選竟發現，原來的執政班子的民意基礎是那麼弱勢。

工人黨贏得了盛港「集選區」外，原來手上的另一個「集選區」阿裕尼也勝出，一共得了兩個「集選區」共9個議席，同時保有單一選區後港一席，加起來共10席，創造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反對黨佳績。

在國會93席中，PAP有83席，在國會操作一人一票表決的程式來看，無疑不會有執政上的問題。但是這個反對黨對手是工人政黨，也是政壇的老黨，一向打勞工牌，這次PAP三位部長被拉下馬，其中一人正是靠工會出身的，這樣的對壘說明今後在國會，PAP肯定在勞工議題上遭受嚴厲的挑戰，何況新加坡的經濟發展大量依靠外勞與新移民。

兩大經濟建樹存在隱憂

加上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出現失控的情況，正是由於多達20多萬的外勞被集中安排在臨時住房內形成居住密度太高而互相傳染的問題，已然引起市民議論紛紛，執政失策與太依賴外勞的經濟政策也勢將成為今後反對黨挑戰的議題。

這弊病不挑則已，一旦被挑出來，民怨肯定會從四方八面湧現，例如每天多達數萬人騎電單車由新馬長堤另一邊的柔佛過來新加坡的工業區打工，所造成的長堤交通長期阻塞的困擾；大批引進技術移民，被選民視為遭搶去飯碗的埋怨，也早已浮現出來，甚至成為社會安全問題，這曾在一次「小印度」市區發生的外勞打鬥事件中爆發出來，結果須將滋事外勞驅逐出境。

外勞問題不鬧則已，一旦在選舉時被反對黨當成議題去炒作，執政黨可就要捱打了，這次盛港「集選區」的選舉結果恰好反映此況。

表面看來，新加坡的平均國民所得高達6.3萬多美元，是世界高收入國家的頭幾名，也正是PAP政府多年來強調經濟轉型依靠大量優才移民的其中一個建樹。

另一個得力的經濟支柱是由政府設立的「公營企業」多達百家之多，有了這些公營企業「與民爭利」，民間企業爭不過，私人致富的機會就被削弱了。雖然國家有錢，但國家的錢不斷成為國營企業的「資本」，讓私人對公營企業的財富可望不可即。一旦公營企業運作的「透明度」被質疑時，對PAP政府的殺傷力也會很大的。

對公營企業集財的「憂慮」，李光耀早已擔心，也因而立法在總統的虛位加入了一項「實權」，即政府的重大財政開支，總統有權制衡。李光耀怕的正是政府太富有又掌控國會的大權，一旦成為「敗家仔」，那便前功盡棄了。由此說來，這次財政部長王瑞杰在大選的表現不討好，對「第四代」領導人不無當頭棒喝的意義。

可是PAP對「第四代」領導的主導人選已作出最少兩屆國會任期的安排，惟到最後一刻，「臨門一腳」踢到門柱，而李顯龍又早就放出風聲要在今屆後退位，遂被這次大選打亂了陣腳，不在話下。

雖然在選前與選後他曾有兩手準備，即在選前派Tharman Shanmugaratnam（尚達曼，印度裔）去處理多達十萬職位安置失業人士的緊急問題（由肺炎引發的問題）；而尚達曼主持的機構成功完成任務，為他在這次大選贏得不少支持。

尚達曼的得票高達74.62%，比李顯龍的71.91%還高出兩個百分點有多。李顯龍也及時察覺民意對尚達曼更受落，臨陣在選舉過程中讓尚達曼有更多機會為黨宣傳。反之王瑞杰的曝光機會卻有所不如。這樣看來，在今後執政的四年期間，到李顯龍準備交棒時，鹿死誰手？還是有得看的。

李光耀政治遺蔭近尾聲

除了領導人接班的問題要考慮外，更關鍵的問題是李光耀與吳慶瑞等第一代領導人所建立起來的PAP之所以能夠打下持續50多年不敗的基礎，與其說政黨制度所使然，不如說是第一代領導人所展現出來的建黨與建國的領袖魄力。

李光耀長於政治技巧、吳慶瑞長於經濟設計，如此政經合拍，將一個一窮二白的新加坡打造成「奇蹟」式的成功，為PAP長期贏得民心。

可是對第二代與第三代接班的問題，李光耀一直不放心，他留在國會以「資政」的名義看着PAP黨政的一舉一動，便是要確保接班人能順利過渡。到現在的第四代，也就是李光耀生前與走後沒法插手的一代。「第四代」臨門出現狀況，可說是李光耀的「政治遺蔭」已近尾聲了！

表面看來，PAP現在仍有83席，有絕對多數，但是新加坡選舉制度主要是「集選區」，那怕是以超一票之多便可當選，多數「集選區」一夜之間翻盤，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因此，若李顯龍這次沒法找到好的領班，下屆將會面對更大的挑戰！

作者鄭赤琰為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原文轉載自：信報 2020-07-21 評論 (經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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